北宋熙宁三年(1070年),楚国大长公主去世了。这位楚国大长公主一生婚姻不幸,导致精神失常。虽然相差一千多年,但楚国大长公主33岁短暂而苦闷的人生,与现代很多普通女性的人生轨迹何其相似!
楚国大长公主也就是宋仁宗赵祯的长女福康公主。宋仁宗是北宋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他生育了十六名子女,数量不少,成活率却不高。3个儿子全部夭折,13个女儿也夭折了9个,最终只有福康公主和3个妹妹长大成人。
福康公主自幼聪慧,还非常孝顺。有一次宋仁宗生了一场大病,年幼的福康公主每天在宋仁宗身边服侍汤药,还脱鞋散发向天祷告,表示自己愿意代替父亲承受病痛折磨,这让宋仁宗极为感动。后来宋仁宗病情果然好转了,因此越来越喜爱她。
福康公主成年之后,宋仁宗对爱女的婚姻大事也很上心。辽国的辽道宗耶律洪基非常崇拜宋仁宗,曾向宋仁宗请求联姻,求娶福康公主为妻。但宋仁宗不忍女儿远嫁,于是断然拒绝了辽国和亲的请求。
宋仁宗后来亲自为女儿精心挑选了一位驸马,此人名叫李玮,按血缘关系来说其实是宋仁宗的亲表弟,也就是宋仁宗生母李宸妃的哥哥的儿子。
当初宋真宗赵恒宠爱贵妃刘娥,在郭皇后去世后想立刘娥为皇后。但因为刘娥一直没有生育子女,因此很多朝臣反对立刘娥为后。于是刘娥想了一个办法,她把身边的侍女李氏塞进了宋真宗的被窝。结果李氏不负所望怀了身孕,生下一位皇子也就是宋仁宗。宋真宗将李氏封为宸妃,并将刚生下来的宋仁宗交给刘娥抚育,对外称孩子是刘娥亲生的,这样一来刘娥就顺利当上了皇后。
这段历史被后人演绎成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剧,元明清三代都有相关小说出版。说宋真宗宠爱的刘妃与内监郭槐合谋,以剥皮狸猫调换李宸妃所生的男婴,李宸妃随即被打入冷宫。宋真宗死后,宋仁宗赵祯即位,包拯奉旨查案途中得知真相,出面为李宸妃平冤,迎李宸妃还朝。
人们往往喜欢给故事附以大团圆结局,但现实总是残酷得多。其实历史上的宋仁宗一直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李宸妃。刘娥以太后的身份辅佐年幼的宋仁宗,一直到刘娥去世之后,宋仁宗的叔叔赵元俨才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了他。然而这时候李宸妃早已经去世好多年,宋仁宗再也没有机会认回亲妈了。
为了弥补对生母的遗憾,宋仁宗大力提拔重用李宸妃的弟弟也就是自己的亲舅舅李用和,对李氏家族恩赏有加。李用和后来已经官至节度使,但宋仁宗还是觉得不够。宋朝有荫补制度,驸马作为公主的丈夫,在选定时即可得到官职。于是宋仁宗提出与舅舅家联姻——把长女福康公主许配给李用和的儿子李玮。
宋仁宗的出发点还是好的,跟现在催婚的父母一样希望子女生活幸福。他选的这个李玮还颇有才华,书法和绘画功底非常深厚,北宋历史上有名的文艺青年宋徽宗赵佶就很推崇李玮,曾钦点将李玮的两幅画作收录到《宣和画谱》之中。而且李玮脾气很好,是个典型的老实人。
嘉祐二年(1057年),宋仁宗为二十岁的福康公主举行了隆重的册封礼,晋封她为兖国公主。福康公主是宋朝第一个有册封礼的公主。宋仁宗还斥巨资为公主建造了一座府邸,公主和驸马举行了盛大的婚礼,然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不是的。因为当天一掀盖头公主就萎了,这驸马长相太不友好!史书记载李玮“貌陋”,有多陋咱也没看见,反正新婚之夜就被福康公主赶出门外,在走廊呆坐一宿。其实也很容易理解,换位思考一下,假如是公主貌陋,驸马也下不去腿吧。如果两人这样各住一屋,安安静静地维持合租的关系也行。但事情的走向往往不那么符合预期。
按照北宋史学家司马光的记载,这两口子感情很差,几乎游走在离婚的边缘。原话是“兖国公主下嫁李玮,为家监梁怀吉、张承照所间,与夫不相中”。
这意思是婚后福康公主对李玮非常不尊重。如果俩人互不来往的话,也谈不上“不尊重”,所以这时候的情况应该是,公主不愿看到丑陋的李玮,李玮却抱着夫妻和美的愿望主动过来联络感情,导致公主更厌烦他。
老实巴交的李玮对此是敢怒不敢言。甚至连福康公主身边的陪嫁太监和宫女也不尊重男主人李玮,他们经常无视这个驸马。不仅如此,他们还火中送炭,挑拨福康公主与李玮之间的夫妻关系,其中以太监梁怀吉和张承照为首。他们越是说李玮的坏话,福康公主反而越对他们宠信,认为他们能时刻为自己着想,久而久之福康公主对李玮越发不满。
再有,从辈分上来说,李玮是宋仁宗的亲表弟,也就是福康公主的表叔。北宋前期的婚姻制度有点特别,由于开国皇帝宋太祖赵匡胤死后是由比他小12岁的弟弟宋太宗赵光义继位,因此皇室与同辈分的高官联姻时,为了使年龄相当,经常要把公主许配给高官的孙子,这就无形之中降低了皇室的辈分,凭空矮了一辈,这可有辱皇室尊严了。
于是宋真宗定下了一条规矩——公主出嫁后,驸马要“升行”,也就是提高一个辈分。这样一来公主就成了公婆的同辈人,就不用以晚辈之礼侍奉公婆、请安问好了。这项制度到宋神宗时期才被废除。
前面说过,李玮这孩子特别老实,不过据常识可知,在一个家庭中,如果孩子性格特别老实,那么母亲通常性格暴躁独断专行。福康公主也是她父皇千娇万宠长大的,性格骄横霸道,跟李玮的母亲杨氏就十分的不对路。
婆婆杨氏明面上不敢对这位公主儿媳妇怎么样,就暗中观察,想找出福康公主的错处好拿捏她。功夫不负有心人,某天晚上还真被她逮住了。
据司马光记载,事发当晚福康公主单独与亲信太监(绯闻男友)梁怀吉在屋中相对小酌。其实这倒不是孤男寡女的问题,主要是在北宋礼法上是不允许主人与仆人同桌对酌的,尤其是王公贵族与太监宫女对酌那更是违背礼法,别说梁怀吉是个太监,就算福康公主跟丫鬟对饮那都是有失体统和颜面的事情。
杨氏拿到了福康公主的小辫子,当然要规劝一番以立威势,福康公主本来就失了颜面又被婆婆一顿数落,恼羞成怒之下当场拳打婆婆杨氏。
福康公主打跑婆婆杨氏之后越想越生气,觉得自己的隐私遭到严重侵犯,这时候她身边的太监梁怀吉和张承照还有乳母韩氏怕李玮把这件事闹到宋仁宗那去,到时候梁怀吉就完蛋了,于是就挑唆公主连夜进宫,抢先向宋仁宗痛诉李玮一家子虐待她。
结果福康公主还真就去了。可是她却触犯了宫廷大忌,按照古代宫廷规矩在任何朝代没有事先通报或被皇帝召唤,私自在夜里入宫都是大忌。
宋仁宗听完女儿的哭诉,他知道李玮为人老实厚道,所以没相信女儿的一面之词,只当是夫妻间失和,劝说几句就算了。
没想到这事第二天就上了廷议头条,朝臣们知道福康公主夜闯宫门的事都炸锅了,福康公主在李家不好好过日子瞎闹腾的事儿他们早有耳闻,这时候又夜闯宫门,那绝对是说李玮坏话来的。朝臣们都力挺李玮,以司马光和太常博士傅尧俞为首的清流文官纷纷上书宋仁宗,要求严惩福康公主。
宋仁宗向来比较尊重朝臣,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无奈下旨将福康公主从兖国公主贬为沂国公主,并削除她的封邑,还将她的乳母韩氏驱逐,把她宠信的太监梁怀吉和张承照贬到西京洛阳去打扫行宫。
“我爸不爱我了!呜呜呜”,福康公主精神受到刺激,经常做出上吊自杀、火烧宫殿、投井等过激行为。宋仁宗心疼坏了,只好又把梁怀吉和张承照弄回来。不过福康公主并没有好转,还是整天要死要活的,还坚决不回公主府,不愿见到驸马李玮。
福康公主的生母苗贵妃心疼女儿,于是暗中派人去监视李玮,想找个错处给他治罪,好结束这场婚姻。但是李玮人品很好,苗贵妃派去监视的人查了个底儿掉,都没查到李玮有任何错误。苗贵妃也没辙了,亲闺女又不能不管,于是她一狠心,向宋仁宗建议毒杀李玮,以解救女儿福康公主。宋仁宗和曹皇后听了苗贵妃的建议之后当场大怒,宋仁宗是一代明君,虽然他疼爱女儿,但也绝不会为了女儿做出毒杀女婿的事情。
最后宋仁宗只好命福康公主与李玮分居,同时又将李玮贬官外地。宋仁宗的做法让司马光、傅尧俞等人十分气愤,大臣们纷纷上书替李玮打抱不平。傅尧俞甚至毫不客气地向宋仁宗进言:主恃爱薄其夫,陛下为逐玮而还隶臣,甚悖礼,为四方笑,后何以诲诸女乎?
这意思就是公主仗着皇帝宠爱刻薄丈夫,而皇帝驱逐驸马召回奸宦的行为严重违背礼法,让人耻笑,以后还怎么管教其他女儿?傅尧俞这是赤裸裸的在讽刺仁宗皇帝教女无方。
宋仁宗是位明君,向来是从谏如流,听大臣们说的句句在理,宋仁宗也知道是自己理亏,但他还是选择维护女儿福康公主。
李玮与福康公主分居后不久,他哥哥李璋代替他向宋仁宗上书,恳请解除他与福康公主的婚姻关系,得到了宋仁宗的批准。其实事情如果到这里结束,也就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了,福康公主就能愉快地“孤独终老”了。
不过没过多久宋仁宗就病危了,他在临终前非常担心福康公主将来无依无靠(实在多虑了),同时也觉得自己愧对李玮(还不都是你害的),因此宋仁宗放下皇帝尊严,恳请李玮和福康公主复婚。
老实人李玮难道可以拒绝一位病危老人的哀求么?最后宋仁宗在临终前晋封福康公主为岐国公主,恢复了她和李玮的夫妻关系,但是福康公主却并没有搬回去与驸马同住,而是继续住在宫里。
宋仁宗没有儿子,他生前过继了堂侄子赵曙为养子,所以仁宗驾崩后赵曙继位,是为宋英宗。福康公主也晋升为越国长公主。但宋英宗没有善待宋仁宗的妻子和女儿,他下令把长公主们迁出皇宫,将宫殿空出来给自己的子女居住。所以钉子户福康公主只能搬出皇宫回到了李玮的府中居住。
失去了父亲宋仁宗的宠爱,加之宋英宗本身也很同情李玮,与名义上的妹妹福康公主感情并不深厚,因此对福康公主也很冷淡,这样一来失去皇帝的宠爱,福康公主回到李玮家中就彻底挺不起腰来了,李玮也被福康公主闹怕了,所以福康公主再回到他的家中他也只能对她敬而远之,采取冷暴力的方法对她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短短四年之后,宋英宗也去世了,他儿子宋神宗继位。作为神宗的姑姑,福康公主又晋级为楚国大长公主,可是她的婚姻生活依旧没有改善。
福康公主死亡之前的几年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呢?在侄子宋神宗继位当年,福康公主就向驸马低头了,她向宋神宗上书为李玮的门客请封官职。不过以前蹦多高,现在就摔多狠,就算她认栽,李家也不会饶了她。
两年后,福康公主向宋神宗上书索要一位太医。生病了不能从民间找医生吗?确实不能了,因为李家以各种理由拦截医务工作者进入府中。宋神宗批准了福康公主的请求,派遣了太医过去诊治,但是公主病体拖了不到一年还是香消玉殒了,终年33岁。
侄子宋神宗惊闻噩耗,亲临公主府祭奠,结果才发现姑父李玮对姑姑福康公主的冷暴力。福康公主出宫回府后一直被李玮安置在一间厢房里,不和她说话,也不给她派佣人,任由她自己做饭。福康公主要自己取碳生火,从小奴仆成群的公主哪里会做这些,导致脸上出现烧伤烫伤的痕迹。厢房的卫生环境也不太好,公主的衣服和被褥上都生了虱子。
宋神宗当场大哭说:“李玮负仁宗厚恩,遇长主无恩礼,可便与节度副使安置。”
这意思就是要将李玮贬官外地。朝臣们都替李玮求情,认为此前福康公主有错在先,应该负主要责任。
于是宋神宗就把自己在驸马府上所见所闻告知众臣:“玮都不恤长主,衣服饮食药物至于呼医,亦多作阻隔,长主衣衾乃至有虮虱,至自取炭生火,炭灹伤面。”
最终李玮还是被宋神宗贬官外地。老实巴交的驸马李玮因为娶了福康公主,导致一生都没有生育子女,后来只能过继哥哥李璋的儿子李嗣徽为养子。福康公主去世后李玮也没有再娶,晚年与养子李嗣徽相依为命。
一场荒诞的指婚,让一位娇媚的大宋公主和一位憨厚朴实的青年才俊一生坎坷,深爱女儿还一心想扶持舅家人的宋仁宗,想当然地按照自己内心的愿景去安排别人的人生,最终把女儿和表弟都害惨了。
其实即便在自由恋爱的今天,又有多少男女,因为被父母催逼着,被流言裹挟着,深陷在不适合的婚姻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