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月16日上午,已经失去自由的张学良在戴笠一众军统特务的护送下,来到奉化溪口雪窦山的中国旅行社雪窦山分社。
从这天开始,这个地方就成为张学良幽禁生涯第一个居所。
这个地方应该是蒋介石费了一番功夫精心挑选的,也因为这个缘故,这家旅行社在十多天之前便草草的结业,随后大批军统特务涌入,将此地从内到外都收拾干净,不仅如此,他们还把方圆几里地范围内的人也全部都迁走了,还在山上驻了一个连的宪兵把守。
戴笠在临走之前,特意留下了30名特务严密监视,并嘱咐行动队队长刘乙光,务必要照看好张学良。
刘乙光后来也没想到,这个任务自己一执行就是25年。也因为看守张学良有功,刘乙光不断得到晋升。
当然,张学良对刘乙光的看守是很不满意的:
“刘乙光把我张学良看作江洋大盗,唯恐我越狱逃跑又怕我自杀,处处限制我,让我难堪;不管我受得了受不了,他要怎么干就怎么干,实在做得太过分了。”
不过,这也其实能够理解,毕竟无论是谁,处在这样一个严密看管的环境里,都不会产生快乐的情绪。
所以时不时地,张学良也要闹腾一下。
一
1937年7月,抗战全面爆发,张学良从报纸上得知这一消息后,也欢欣鼓舞,因为他发动西安事变的主要原因,就是要抗战。为此他还专门给蒋介石写了封请战信。
可没想到的是,这份请战信送出去以后,就石沉大海,再无任何消息。
张学良这才意识到,蒋介石是铁了心的不会放他。
希望破灭以后,张学良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所幸安下心来要在雪窦山常驻,为此还拿出500英镑,请人在附近买了地皮,计划造两间雅居住。
既然要长期住,自然是要住的好一些。
不料雅居都盖起来了,张学良却没办法住进去。
原来消息传出去以后,引起了蒋介石的不满,他给张学良传过话去:
“你张学良大胆,竟擅自作主,离群索居,谁来负责你的安全呀?”
张学良也很无奈,只好就此息了搬出去的想法。
也不难看出,张学良在幽禁期间,虽然生活条件十分优渥,但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不能自主,他的活动范围仅限于雪窦山周边60里的范围内,出行只要稍远距离,就要经请示报告后才能动,另外还有张学良所有往来的信件、电文等等,也都要经过严格审查。
蒋介石当然是怕张学良擅自与外界接触,所以才有这样严格的控制,生怕出现各种意外。
甚至于就连张学良订阅报纸,还是经过蒋介石特别批准同意的,当然这些报纸也仅仅只限于一些管控比较严格的新闻类报纸,至于其他的,想也不要想。
张学良虽然对蒋介石的“安排”很不满,但在如此境地之下,也只好忍气吞声。
不过对经常“克扣”他东西的刘乙光,张学良就没那么好的脾气。
1947年12月,时任国民党西北行辕主任的张治中在台湾休假,曾对陪同自己的台湾警备司令的彭孟辑提要求,希望能见一见被关在台中新竹的张学良。
彭孟辑虽然犹豫再三,但最终还是同意。
张治中如愿见到张学良以后,两个老朋友之间话也特别多,但说的最多的话题还是有关“自由”的。张治中还宽慰张学良:
“国内总要和平的,国共终于要恢复和谈了,国共和谈成功之日,就是你恢复自由之时。”
张学良一听这话,虽然也很高兴,但一想起旁边还站着刘乙光,心中就很不痛快,他请张治中传达给蒋介石、宋美龄自己两个要求。
第一个就是希望自由,甚至可以哪儿都不去,就住在蒋身边,第二个要求,就是赶走身边的刘乙光。
“刘乙光带着家眷,还有几个孩子,同他住在一个房子里,名为照料生活,实际上干涉的地方很多,孩子又吵,使我既不方便,又不安静。希望刘乙光搬出我的房子,他的生活由他自己管理,以保持一定的自由和清静。”
二
整个抗战时期,因为日军进攻的很频繁,张学良也为此转移了许多地方。
1944年冬,日军打到了贵州独山,距离张学良幽禁的贵州就只有120公里,国民党当局赶紧安排张学良秘密转移到桐梓小西湖躲避。
也因为抗战形势始终不是很好,张学良心情很是郁闷,即便他所住的地方环境优美,但始终也提不起兴致。
直至抗战胜利的消息传来后,张学良的心情才好了许多。
其实不要说张学良,即便是像刘乙光这样的特务,也认为抗战已经胜利,张学良必然会被释放,所以都对他很客气,这其中也不乏一些人打着小算盘,想着讨好张学良,以便于将来晋升。
张学良自己也很会做人,一次他拉着警卫中队长张亚群和其他警卫一起喝酒,酒酣耳热之际,张学良当场就承诺:
“只要委员长给我机会,将来各位的前途自是不必忧虑。你们关照过我张学良,我自然也绝不会对不起兄弟们。”
不过,张学良自己也没想到,不久之后发生的一件事情,会极大的影响了他后来的发展。
一次,张学良在湖边钓鱼,突然出现了一群人吵吵嚷嚷的向他冲了过来,就连守卫也管不住,急的都掏了枪。
“都安静,都安静!”
眼见吵嚷越来越近,张学良也无心钓鱼,一面阻拦,一面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事情的起因是,兵工厂的工人在桐梓县同两家伤兵医院的伤兵因事起了争执,后来在街上大打出手,兵工厂死伤7人,伤兵死伤12人,一家酱油铺全部被砸。也因为闹事的两方都互不相属,桐梓县也没办法解决,只好又上报到省里与兵工署,可过了很长时间,也没有人答复。
出乎意料的是,这伙人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张学良就在附近,于是各自纠集起来,就到张学良居住的小西湖过来,请他出面主持公道。
我们无法得知张学良听到这件事时是什么心情。
不过,张学良一听这伙人是专门来找他的,立马就上了心。
张学良制止了众人争吵,把在场所有人都斥责了一顿,虽然张学良是落架的,但到底身居高位多年,说话做事自有一种威严在里面:
“这成何体统!现在抗战胜利了,大家应当团结起来,共同建设国家才是,怎么能同室操戈,久不解怨呢?这事我要管一管,我就不信有人不服裁决。”
一听张学良亲自要管这件事,在场的人都欢呼雀跃,只有刘乙光等大小特务面面相觑。
刘乙光心里很清楚,看似眼前这件事只是小事,但涉及到张学良以后,很有可能上达天听,万一惹得蒋介石不高兴,自己一群人都得跟着吃瘪。
更重要的是,眼下抗战即将胜利,张学良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自由了,刘乙光考虑自己在这个档口得罪这样一个大人物,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
就这样,本来还要再劝一劝的刘乙光,可是一看张学良兴致勃勃的样子,立马就把话咽回了肚子。
之后,刘乙光通过桐梓县政府,安排了双方会商,并要求会商时由县长、两家伤兵医院的院长和兵工厂公证课课长,各代表一方参加调停。
会商当天,张学良亲自抵达现场,要求两方代表各自用15分钟时间发言,双方陈述完了以后,张学良做了最后的裁决:
“兵工厂打死打伤7人,两院死伤12人,抚恤、安埋各自负责。打烂南门酱油铺,限期10天,由伤兵医院赔偿四十块大洋。”
张学良行事果断,雷厉风行,很快就把这件事情给平息了下去。
事后就连两个伤兵医院的院长也忍不住感慨:
“没想到张学良这个人,如今还是这么威风。”
三
张学良处理贵州兵工厂工人与伤兵闹事,本来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却是他自被幽禁以来最高兴的一件事。
在过去九年多的时间,张学良几乎不与人接触,特别是到了抗战末期以后,因为要到处转移,就连一些常上门的老朋友也都不来了,张学良一度气闷。
能够有件小事让他处理处理,已经是生活中为数不多的变数了。
不过,张学良自己并没有想到,自己看似只是处理了一件小事,在蒋介石眼中却成了件大事。
抗战胜利后,各方面要求会见张学良的人可以用车载斗量来形容,特别是一些在旧部和东北各界人士,蒋介石本就为此心烦,却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不过虽然如此,蒋介石对探视张学良的人做了严格的规定:
“政府里的,军队里的人,尤其是原来东北军的人,不能去。”
1945年2月,东北元老莫德惠在征得同意以后,赴桐梓探望张学良,在得知莫德惠要来后,张学良兴奋的几乎一晚上没合眼,一大早便伫立在窗前。
莫德惠到来后,同张学良一番畅谈,还给他带去了不少旧部以及东北老人的信,末了还从怀里掏出一块金表:
“这是蒋先生托我给你的。”
张学良也忍不住一阵激动,他其实早就给蒋介石准备好了礼物——托人从瑞士买来的一块欧米加钟表公司百年纪念的金表。
张学良是在含蓄的提醒蒋介石:
“我关押已经期满,应该可以释放了。”
可事实再一次让张学良失望了。
蒋介石从来就没有打算信守承诺,他对张学良的防范只有更严没有更松。
特别是经过州兵工厂工人与伤兵闹事一事后,蒋介石更加认定,张学良是一头猛虎,不可轻易放虎归山。
当时,社会各界要求放张学良的声音很多,蒋介石也不可能置若罔闻,但他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
1946年1月10日,蒋介石趁召开政治协商会议期间,派邵力子作为自己的代表就此事向众人解释:
“我与张学良的关系,不能以国法、公义来论,而‘乃如父子的私情’,我管束张学良,完全是出于爱护之心。”
张学良在贵州桐梓,一等就是几个月,始终没有利好的消息传来,无奈的他最终也对蒋介石彻底失望。
蒋介石虽然不准备杀张学良,但也绝不准备放,他暗中吩咐时任江西省主席的王陵基,命他在江西兴国县阳明洞外面修建一处住所,表面上是为自己修建行营,但实际上是准备用来关押张学良。
蒋介石后来还专门视察了兴国阳明洞的住所,并对王陵基说了这样一句话:
“张汉卿住过贵州修文的阳明洞,再来住江西兴国的阳明洞,对王阳明的学问体会肯定更深。”
王陵基对此心知肚明,只是没有点破。
不过,张学良并没有在这里住过,因为在处理外贵州那件案子以后,他就被转移到重庆戴公馆,不久之后又被蒋以在南京见面为由骗上了飞往台湾的飞机。